2007年9月28日星期五

28天的生死歷程(下)

(再續)

7/9 (五)  Day 22 手術後第9天 拆鹽水架!我自由了!
早上
今天情緒低落,眼淚幾乎都在眼眶打滾……已經第九天了,我還在吊營養液,仍只能在病房範圍走動。護士說,多數人手術後數天就會拆去鹽水架。等了一天又一天,我不明白,為何我康復神速,卻偏要日夜和這個又笨重又不能離開電源(架上有一部機控制每小時的營養液流量)的鹽水架連在一起?

楊醫生每次看到我的血壓記錄都會皺眉(血壓偏低),總說我吃得太少,要多吃些,因此,仍舊要輸營養液補充營養。手術後我的消化系統仍在恢復中,接近肝臟的胃部容納很少份量的食物或液體,便飽脹得難以忍受,感覺像是肚皮傷口隨時會爆裂一般。每一餐,我根本不能多吃。可是,鹽水架不拆,我就不能多走動,不能走動,教我怎能有胃口呢?欠缺胃口,我又怎能多吃?這樣一個惡性循環,令我覺得很委屈。加上,楊醫生告知,我的肝酵素和膽紅素稍高於正常水平……這樣的情緒狀態,很難不影響到身體吧?

醫生們走後,我翻開聖經,順序的看,今天到詩篇第37篇。讀到一處:
「……住在地上,以他的信實為糧;又要以耶和華為樂,他就將你心裡所求的賜給你。當將你的事交託耶和華,並倚靠他,他就必成全。」(詩篇37:3-5)以神的「信實」為糧?昨天靈修時,也讀到關於神的信實──「……你的信實,達到穹蒼」(詩篇36:5)。這段日子的經歷,讓我很深地體會什麼是神的「信實」,這份「信實」甚至是「達到穹蒼」的程度!因此,縱患重病,又有何懼?

我的心像是「開」了,我就是要「以神達到穹蒼的信實為糧」!祂的信實,我經歷過,祂要我等候,我就安然面對,單單以神為樂吧!讀到這裡,心中充滿喜樂,我放下了聖經,微笑再次出現在我臉上。之後推著鹽水架往廁所時,想到「又要以耶和華為樂」,我也會不自禁的笑出來!是一份很單純的喜樂!

下午
午飯後兩小時,胃部仍很不舒服,我很想走動一下,卻發現自己除了去廁所外,不能隨時拔去鹽水架的電源呀!沮喪又襲上心頭,眼淚迅速的湧上眼眶。早上的喜樂、神的應許,剎那間拋到九宵雲外。我沒精打采的坐在床沿發呆,瞟視那連著我身體的鹽水架,沮喪的心情、委屈的眼淚霎時燒成一片憤怒,我多想咒詛這奪去我自由的東西!還要等多久?……在極無力時,看到床頭櫃上的聖經,遲疑了一會,我勉強把它拿起了。

打開聖經,由今早停下的地方開始讀:「你當默然倚靠耶和華,耐性等候他……當止住怒氣,離棄忿怒;不要心懷不平,以致作惡……還有片時……」(詩篇37:7-8,10)又一次,我如身中電殛!神確切知道我的情況、心境、需要!眼中又湧出淚水,不過再不是委屈的淚,而是感恩的淚。之前神要我「等候」,今次祂要我「耐性等候」、「默然倚靠」。剛才因為憤怒而差點口出惡言,我立即認罪,求父神原諒。我這次很有信心,耐性等候神吧,還有片時,還有片時而已!

傍晚
醫生巡房,楊醫生忽然說今晚可以拆鹽水架了。本應狂喜的我,反而訝異於神應許到來的快速!神說「片時」,真的是「片時」!對於神的信實,我找不到任何言語去描畫,除了感恩,還是感恩!

晚上
終於、終於拆了鹽水架!我立即走出了病房……在走廊漫步……自己乘電梯……走到大家樂……嘗試下樓梯(感覺奇妙!)……最後巡迴了一圈,躊躇滿志地返回病房。能自由地行走,到自己想去的地方,是極大的恩典!這個道理,在我健康時,永遠無法了解。


今天我的情緒起伏很大,卻實在地經歷神的信實,也加深了對神「慈愛」的體會──自手術後,無論什麼我都是快人一步,很快由危險期變穩定、心跳異常一晚間回復正常、很快自己坐起身、很快下地走路、康復速度特快、早一天可吃粥、傷口埋得很好、很快可以拆釘……唯獨是吊營養液一項,卻總是跟著我,遲遲未能將鹽水架拆去。

過程中我有很多不明白,但是,轉念一想,如果我相信我的一切所有都是神掌管,如果這一切的「快」都是神許可,如果最清楚我身體狀況與心理需求的是神,那麼……這一個「慢」,難道不也是在神的掌管中?既然最清楚我身體狀況的是神,那麼我真的要相信,我身體的確很需要這些營養液,雖然同時神也知道我心裡很不痛快,可是,父親能因為兒女不喜歡吃有營養的食物而眼看著兒女營養不良嗎?

神的慈愛,不盡是給我「想要」的,祂慈愛寶貴之處,乃在祂總是給我們「需要」的!


8/9 (六)  Day 23 手術後第10天 醒悟性格弱點
早上醫生巡房,說可以把餘下一半的釘也拆了。今次幫我拆釘的是另一位護士,她掀開紗布、看到我傷口時說:「傷口埋得好靚丫」,我會心微笑。終於,肚皮傷口全部45口釘拆出來後,無比舒服!最低限度以後洗傷口時,不用再聽到頗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與皮肉磨擦時的「鏗鏗」聲了。

媽媽知道我消化不好,為我買來西莓和香蕉。心急想消化系統回復正常的我,不顧自己是不是很飽,一次過吞下了一條香蕉和5 – 6粒西莓……晚上10時多,腹部開始絞痛,躺著、坐著、站著也是痛。到晚上11時多,劇烈地肚瀉。對於一個普通人,這最多也不過是一場肚瀉而已;可是,對於我一個手術後的人,這場肚瀉令我呼吸困難,差點在廁所暈倒。肚瀉後我發現剛換上的新紗布滲出了黃水(在兩條傷口交接位置),直透到頂層,傷口經過用力,似乎裂開了少許……我醒悟到自己心態的不正確。

這次腹絞痛,我學了很多,更看見了自己一直以來性格上的弱點──過份重視表現。在我的思想世界中,既然康復神速,消化系統應該盡早完全恢復才是;加上楊醫生常叫我多吃東西,為了讓他看見我的確多吃了,我不理自己想不想吃、能不能吃得下,每一餐總是把食物塞滿肚子。為了吃更多的食物,我的腸胃必須有更多的空間。於是,我用自己的方法(西莓和香蕉)去達到目的。下場當然很慘。

經過這次腹絞痛,我清醒了!容許我這樣套用聖經:「有人靠西莓,有人靠蕉;但我們要題到耶和華我們 神的名。」(參詩篇20:7)為什麼神多次叫我「等候」祂,我卻等不及要用自己方法去解決問題?為什麼神已透過戴醫生的口叫我「按著自己份量去吃」,我仍要為了取悅楊醫生而不要命的吃?為什麼健康時在公司我重視工作上表現,到了患病,連「吃東西」這樣的事也要爭取表現?有什麼好爭取的?

神的確藉著這次機會,讓我清楚看見自己性格上的弱點。還是安然等候神所創造的奇妙身體自己慢慢復原吧,還是聆聽身體的感覺「少吃多餐」吧!


9/9 (日)  Day 24 手術後第11天 重踏舊日足跡
一直很想做一件事──重走一次由B3病房到手術室的路,以及去看看ICU、加護病房和我第一天入院時那間分流病人的收症病房。

手術當天我躺在床上被推去手術室,但今天,我想自己走走這段去手術室的路,我想感受一下父親和來探我的人走這段路時的心情。手術室在七樓,大廈最高的一層,門後有門,很有重門深鎖的感覺。當天等在手術室外,一定被那種低氣壓壓得透不過氣吧?……到了ICU門外,曾躺在裡面的我,反而對這裡感覺陌生……去了加護病房,我假想來探我的人怎樣從電梯步出,期待見到時而清醒、時而昏睡的我……收症病房,我入院的第一天就是先來這裡,只不過是三個星期前,如今我已做了手術並已可自由行動……生命,到底是怎麼回事?

「耶和華啊,求你叫我曉得我身之終!我的壽數幾何?叫我知道我的生命不長!」(詩篇39:4)「……因為我在你面前是客旅,是寄居的,像我列祖一般。」(詩篇39:12)

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,以後真要好好活了。


10/9 (一)  Day 25 手術後第12天 發燒,拔最後一條喉管
今天將會拔出身體上最後一條喉管!就是那條原本連著營養液的管,它的另一端仍在我右邊胸骨以上的靜脈內。

中午,見習醫生開始幫我拔出靜脈管,哪知喉管很難拔出,護士說可以用刀片劃開傷口,然後用鉗子撐大傷口慢慢拔出來。聽她這樣說,我很難不在腦海中想像醫生的動作,不過我很能忍痛……拔呀拔,有一小截拔出來了,卻有一大截縮了進去……醫生再用刀片和剪刀,動作愈來愈大,我感受到撕扯的痛,但仍是可以忍受。那刻也不害怕,我心裡唱著詩歌……仍未成功拔出,愈來愈多護士進來,見習醫生為我打了一支局部麻醉針……護士說唯有在靜脈管的尾端開口取出來(管的開端在我右胸骨以上,尾端在頸項,竟然有12 cm長的細管一直在我體內靜脈),見習醫生怕我痛,再在頸部位置打了第二支局部麻醉針,他就在我的頸部開刀了,但靜脈管已黏著體內組織,很難扯出……連護士長也驚動了,幾個護士、一位醫生,對付一個很棘手的個案。

最後唯有請戴醫生上來處理。戴醫生用力一扯,整條管飛了出來。護士說「血淋淋」,戴醫生立即大力用手指按著頸的傷口止血,然後快速的縫了兩針。我仍然在心中唱著詩歌,不太害怕。

想不到,本應很容易拔的靜脈管,花了45分鐘!護士打趣說,別人的靜脈管在體內一個月,一拔就出來了,我才9天,竟然已與體內的組織黏得那樣牢,我的「埋口」速度的確相當快!我聽了只有苦笑。

下午忽然發燒,101度,我心知與拔靜脈管無關,因為早上起床已覺不妥。感謝神,下午取得排期去照上腹腔超聲波和照肺部X光,總算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。我的肺部有一點積水,也有腹水,不過積水約一個多月就會自動消退。放射科醫生說我真的做了一個很大的手術,所以讓體內器官慢慢適應和恢復吧。

晚上9時,我退燒了!沒有吃任何藥及打針。

拔靜脈管,無端就地做了一個小手術,我到現在仍不明白,神要我學什麼功課呢?這個「埋口速度快」似乎有好也有不好(苦笑)。不過,我不太介意多了一條疤,相反,我最欣慰的,是耳聽著護士描述怎樣弄那個傷口,我仍因心中唱著詩歌而得平安。

放射科醫生重申我所做的是一個很大的手術,似乎神想教我明白,由手術後開始我就康復神速,很容易會忘記了自己身體其實承受了很大的傷害。藉著不同醫生的提醒,我慢慢明白,是的,我的身體的確需要「時間」去康復,不能因為身體康復神速而以為它能立即像以前一樣運作。


11/9 (二)  Day 26 手術後第13天 正式吃「飯」
昨天忽然發燒,楊醫生認為有機會是肺部感染(肝臟與橫隔膜很近)。不過看過肺部X光片後,只是一點積水,而之後再沒發燒,應無大礙。對我來說,最好的消息就是不用「抽肺水」,之前聽過紀安描述抽肺水插喉和拔喉的情況,我著實害怕。

早在8/9,戴醫生已批准我可吃正常餐(固體),但我一直只要求吃粥(半固體)和通心粉(軟固體)。今天,我覺得腸胃強壯了點,晚餐時改吃飯,竟然吃了大半碗,十分好胃口。

吃飯,標誌著又一個進展,我喜見自己能多吃。之前曾經吃幾粒通粉就不想再吃,喝一碗湯要用10分鐘。現在一口氣吃了大半碗飯,算是不錯的進步吧?


12/9 (三)  Day 27 手術後第14天 忽高忽低
多日來每天都抽血,肝酵素和膽紅素忽高忽低,完全顯示不到一個向好或向壞的趨勢。繼昨天兩個指數高企後,今天又一同變低了,令楊醫生無奈地笑著大呼「唉!俾佢(指數)玩死!」雖然他表示讓我出院不太放心,但多天來指數總是一天高一天低,再抽血也不能測出什麼趨勢來,索性讓我出院,一星期後回醫院覆診。

明天,我就可出院了!

今早病房來了一個很瘦的18歲女孩,卻有12 cm的惡性腫瘤,情況比我壞多了,翌天要做10多個小時的手術。

中午來了一位不良於行的女士,初到時已不停盯著我,可能見到有人在這樣一個病房中,竟仍談笑自若,覺得很奇怪吧?下午我睡完午覺醒來,她忍不住和我說話。我們交換了彼此的情況,我也解釋了因為有上帝,我才那麼輕鬆。原來她是在手術過程中輕微中風(併發症),以致半邊身不能移動,也不能站起來行走。聽見她做的手術不過是切除一粒4 cm的良性腫瘤,我不禁納罕。若不是神保守,若不是多人的禱告記念,我在手術時,能那麼健全地出來嗎?心中抹了一把汗。

傍晚,因為男病人太多,男病房沒有位置容納,要徵用我的床位,但給我更好的安排──我住進了病房內的雙人小房間。

我的「同房」是一個剛做完切除肝臟手術的25歲女孩,尚未「坐凳」,所以仍很虛弱。很有趣地,我們切除的位置剛好相反──她切去了的左小肝,就是我仍保留在體內的部分。我們很投契,我分享了自己的康復過程、心路歷程、康復時將遇到的困難等。我們也談到信仰,我分享神怎樣幫助我渡過這段日子。

今晚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晚。

猶記得我初到B3,我是最年輕的一個。慢慢地,病房中多了些年輕的臉孔,一個是20歲出頭自願捐肝給爸爸的,一個是我的25歲「同房」。今天這個18歲女孩……怎會這麼年輕呢?那一刻,我覺得,癌症竟是那樣近。

讀經時,讀到一處很有感觸:「那些倚仗財貨自誇錢財多的人,一個也無法贖自己的弟兄,也不能替他將贖價給神,叫他長遠活著,不見朽壞;因為贖他生命的價值極貴,只可永遠罷休。」(詩篇49:6-9)

即使此刻你擁有錢財、權力、健康,不代表下一刻你仍擁有。生命,是10億元、50億元也沒辦法買到的……想到自己,我感動於神對我的恩慈。本來癌細胞盡可在我的肝臟內肆虐,偏偏肝臟一條血管栓塞了,正好堵住了癌細胞,沒法從右肝走到左肝,我才能進行右肝切除手術。神給了我比50億元更高價值的東西──第二次的生命。

我,是神救贖(靈魂)又救贖(肉體)、以重價買來的寶貴女兒!


13/9 (四)  Day 28 手術後第15天 出院
我要等傍晚媽媽和Pearl來接我,才能夠出院,所以白天仍留在醫院。早上,大家目送18歲女孩上手術床,我彷彿看見15天前的自己;我的「同房」今天「坐凳」,累得在椅上睡著了,我又彷彿看見「坐凳」時虛弱的自己。

中午可熱鬧了,那個20歲出頭、捐肝給爸爸的女孩,常常進來我們的房間聊天。我和她爭著把自己康復時遇到的困難、疼痛、起居上的不便當笑話說,惹得我的「同房」很開心,她精神、開朗多了!連我自己也笑得要按著傷口,免它太痛。護士長進來,看見我們那麼熱鬧,也說「嘩!呢度好熱鬧喎!」,我答:「係呀!我哋去Camp呀!」

傍晚時,跟「同房」、護士、其他病友說再見,之後我和媽媽、Pearl在醫院大家樂吃晚飯,再乘的士回家。車程中,我用力撐著車廂,傷口在顛簸中還不算太痛。

住院20多天,我再次回家,真的有點彷如隔世之感!

今天出院,老實說,我心中有點不捨,實在太突然了!瑪麗醫院B3病房的醫生、護士長、護士和護理員們,都是那麼好。我很喜歡觀察她們工作,好一個在高壓下仍能泰然處之的團隊!Team spirit又是那麼好,對病人的關心也已超出了工作要求之外。不捨呢!在醫院雖是有點悶,但我畢竟很享受身在這班醫護人員、這個溫暖的病房當中。

數數日子,從預知自己患上肝癌,到做完手術出院,才28天!怎麼說呢?28天,對很多人來說,轉眼即過,但在不知不覺之間,有些人(包括我及在病房進進出出的病人)已經歷了許多、許多。

在人的眼光來看,我的經歷,最好還是從沒有發生過,然而,在我來說,我感覺這28天的生死歷程,並不是一個致命的疾病,而是,一個神更新我生命的機會。



~ 28天的故事完 ~

但是……28天後的故事才是精彩……

2 則留言:

匿名 說...

Dear Wendy,

I'm Karen, the youngest sister of 土浸 Cherry Hui. I'm a nurse. I have listened and seen your 見證. It is miracle for you to recovery quickly. I have seen the God's power in healing a deadly disease. Thanks for your shareing.

In Christ,

Karen Hui

Wendy Chang 說...

Dear Karen,

So glad to hear from you, though I never meet you, there's a bonding in Christ between us.

Thank you for leaving this message :) It's an encouragement to me.

Wendy